《瞭望》文章：重慶警改：洗白“黑警帽”

這次的機構改革，很大原因是為了精簡機構，裁減機關人員，把更多警力充實基層

文/《瞭望》新聞周刊記者王曉磊

一場規(guī)?？涨暗?ldquo;洗白”行動，正在重慶警界進行。

數(shù)以千計的警察，摘下了過去在內設機構或派出所時的深色警帽，換上代表全新警種“交巡警”的白色警帽。這是重慶公安在機構改革中傾力打造的一支隊伍。尤其是今年3月，在“處科級干部集體解任”的機構改革鋪開后，又將有新的警力下沉到基層一線，加入“洗白”的行列。

而在各界評論看來，風暴般的“洗白”也許還有另一重深意，即希望重慶警界借助“打黑除惡”的余勢，通過“大換血”式的機構改革，肅清“黑警察”，滌蕩多年來的沉疴積弊。

警界“大洗牌”

清晨八點不到，披著山城特有的薄霧，民警顏峰(化名)按時出現(xiàn)在交巡警平臺，向閃著微光的指紋考勤機伸出手指，宣布一天工作的開始。

這個一米八五的大漢，全身幾乎武裝到牙齒：身披可裝卸電池的黃綠色反光背心，左肩別著警哨和對講機專用肩咪，腰帶上別著伸縮警棍和強光手電，腰后藏有防暴用的辣椒水，警用雙背包中常備防割手套和一個小型急救包，9毫米口徑左輪手槍緊系著防搶的槍綱，整個人像是電影里的未來戰(zhàn)警。

就在半年前，他的職務還是重慶某公安分局巡警支隊副支隊長。在這場風暴般的“集體解任”中，他調整了崗位，成為一個交巡警平臺的臨時協(xié)助負責人。“臨時”表示還沒通過考試，“協(xié)助”表示是副手。

頭銜聽上去沒有過去響亮了，辦公室也變成了露天警務平臺上的幾把小椅子，但本刊記者面前的顏峰卻顯得精神十足。巡邏、防控、糾違、抓捕疑犯、搗毀毒窩，他樣樣都干得生猛。“我當了十年警察，熱愛這份工作。”他告訴記者，“崗位雖然調整了，但我的態(tài)度是積極的。”

顏峰是這場機構改革所牽動的上千名警察中的一員。3月，重慶市公安局公布了機構改革實施方案，直屬單位、分局處科職領導干部集體解任，除了交巡警勤務體制改革已基本完成外，其他直屬單位和分局的機構改革迅速推進。3500多個崗位需要重新競聘，只要符合條件的民警就可以報考。而交巡警則主要采取內部循環(huán)，一般不能報考其他警種。

許多警察面臨著個人命運的十字路口。一些本來已在原地經營多年的“老同志”將重新面臨選擇，可能將充實到交巡警一線，也有可能到重慶邊遠地區(qū)任職。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顏峰一樣“來之能戰(zhàn)”，不能適應競爭的將被拋在后面。

一名不愿公布姓名的警員告訴本刊記者，過去自己部門的同事，連同老領導在內，已經全都各奔東西了，有的成為了交巡警，還有的已完成了筆試，正在準備面試。據(jù)了解，筆試的考題以主觀題為主，和業(yè)務聯(lián)系較為緊密，靠臨時突擊復習用處不大。

“打黑”和“換血”

重慶警界“大換血”式的機構改革鋪開后，許多評論都把它和“打黑除惡”聯(lián)系在一起。有觀點認為，曾任重慶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的文強和手下多名干將落馬，被挖出的涉黑警員數(shù)以百計，可見警界積弊之重。而在“打黑”之后出一劑“大換血”式的猛藥，整肅文強等人留下的弊病叢生的隊伍，“洗白”黑警察的形象，似乎也順理成章。

不乏有人為此叫好。有網民說，在“打黑”之后，進一步對警察隊伍來一個全身檢查，可以使“吃閑飯”的角色讓出位子，給腐敗警員一個震懾。通過干部重新競聘上崗，有望清理干部隊伍中壞死的肌體，重建一支合格的隊伍。

但重慶警界否認“打黑”和“大換血”之間有必然聯(lián)系。一名警界人士向本刊記者表示，以機構改革中啟動較早的交巡警勤務模式改革為例，就絕不能說是為了“打黑除惡”和清理文強種下的積弊，才把交警、巡警合一。

他表示，文強手下的涉黑警員，只是警察隊伍中的一小部分。文強1992年任四川省重慶市公安局副局長時，在局領導中排名并不算靠前。此后10年里，他一直分管刑偵工作，后來的禁毒、經偵等都是從刑偵隊伍中分出去的，文強幾乎從未分管過交警。在人事方面，文強擔任常務副局長和黨委副書記后，權力較大，對干部也比較了解，但重要人事變動是要黨委決定的，文強并非能一手遮天。“打黑”和文強落馬，與交巡警的出現(xiàn)沒有必然聯(lián)系。他還表示，事實上，文強等人當年在位推行的一些政策、措施，只要是好的，我們現(xiàn)在仍然在搞。

那么機構改革是為了什么？重慶市公安局給出的解釋，比實際的改革舉措平和得多，其宣傳處稱，機構改革的目的在于解決“事權劃分不明、政出多門不暢、權責不對應、基層警力匱乏、機關人員臃腫”等問題。

為此，外界有評論說，“大換血”何必“羞答答”。但本刊記者了解到，一直以來，重慶警力確實嚴重匱乏，雖然經過幾次擴編，目前重慶市幾乎每兩個公務員中就有一個是警察，但警力不足的矛盾仍然突出。據(jù)重慶市公安局研究室統(tǒng)計，重慶市每萬人中實有警力人數(shù)為9.42，低于全國平均的11.75，更低于廣州的23、天津的29.9、上海的32.6、北京的39.47，這意味著一個重慶警察要當其他城市的三個用。

書面數(shù)字的背后，事實上，過去有大量警員“貓”在市局或分局內設機構，很少直接參與巡邏防控、打擊犯罪、服務群眾，而一些基層派出所的人數(shù)則僅夠湊支籃球隊，機關和一線循環(huán)互動不夠，以至于前些年重慶必須把“派出所警力占當?shù)鼐Φ囊话?rdquo;作為工作目標。這次的機構改革，很大原因是為了精簡機構，裁減機關人員，把更多警力充實基層。因此在組建交巡警時，市局直屬機關一口氣下去了約1030人。

焦點：警力和“軍心”

“他們來了以后，我們銀行大概都不用請保安了。”重慶高新區(qū)一家銀行的負責人許文娟認為，大量警力走上街頭，市民安全感增強了，尋求服務也更方便。

前不久，就在這家銀行門前的天宮殿交巡警平臺接到群眾舉報，稱有人吸售毒品。民警隨即盯上了相關可疑人員，通過多種手段進行跟蹤，直到十幾公里外的一居民小區(qū)內。當天下午3點30分，民警現(xiàn)身檢查，發(fā)現(xiàn)11人正在聚集吸毒，現(xiàn)場繳獲麻古、冰毒、K粉等毒品84克，以及管制刀具兩把。

另一件發(fā)生在這個交巡警平臺的故事，是一個自稱“戶極府”的湖北人在重慶迷了路，語言不通，不會寫字，又沒有親戚朋友，最后找到交巡警平臺尋求幫助。民警花了近四個小時，終于根據(jù)他極重的湖北口音確認了他的名字和身份，為他提供了幫助。

重慶市交巡警總隊政委林家國告訴本刊記者，交巡警亮相后的20天內，重慶主城區(qū)刑事案件發(fā)案量環(huán)比下降48.5%。2月9日當天，重慶市27年來首次出現(xiàn)街面“零兩搶”。群眾安全感有所上升。

“看到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巡邏的民警和閃動的警燈，我覺得自己無路可逃了。”被上網追逃3個多月的涉黑犯罪嫌疑人曹紅兵說，為了爭取從輕處罰，他在反復權衡之后，來到交巡警平臺投案自首。

然而，在大批警力下沉后，警力不足的矛盾仍然突出。因為人手不夠，一些交巡警平臺目前仍在實行“四班三運轉”或“三班三運轉”，離“五班三運轉”的目標仍有距離。而隨著交巡警在重慶市主城區(qū)外的各個區(qū)縣鋪開，警力不足可能成為制約其作用發(fā)揮的瓶頸。為此，重慶市正在大力擴充警力，在今年上半年公務員考試中，一口氣招錄警察就達3450名。

一些輿論還關注此次機構改革中警員的情緒問題。有媒體稱，在“大換崗”中，不少原先在重慶主城“坐機關”的警員因被調至基層部門、偏遠區(qū)縣而怨言頗多，一些中層干部因面臨重新競聘上崗也憂心忡忡。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警員告訴本刊記者，已經感到了公平競聘帶來的壓力，現(xiàn)在就像是一場競選大賽，已經在第一輪被PK掉了，正在等待“復活賽”。至于能否成功“復活”，要看自己的表現(xiàn)了。

許多基層年輕警員則對公平競聘表現(xiàn)出了很大熱情。一名在派出所工作了多年的警員表示：“以前沒有關系，沒錢行賄，很難上升?，F(xiàn)在大家公平競爭，給業(yè)務能力強、卻沒有背景的人提供了機會。”

網民對此建言獻策的積極性也很高。網絡評論員畢曉哲說，希望競聘把握好幾個關鍵環(huán)節(jié)，一是千萬別讓“老實人”吃虧，尤需面向基層一線，提拔和任用一大批兢兢業(yè)業(yè)、長期奉獻的干警，真正形成對警界不良風氣的蕩滌；二是考核挑選領導干部的程序務必透明，選拔和考察干部的組織者能夠保持公心，讓每一名領導干部的任命經得起檢驗?！?/p>

《瞭望》文章：中山：突破警力“瓶頸”

中山市公安以借助社會力量、采用科技手段以及激活現(xiàn)有警力等方式，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提高警務效能和便利群眾的“雙贏”

文/《瞭望》新聞周刊記者孔博

廣東省中山市的機動車數(shù)量從10年前的20萬輛，增加到現(xiàn)在的75萬輛，但交警的人數(shù)卻基本上沒有增加。怎樣應對交通和車輛管理的挑戰(zhàn)？

在高速發(fā)展的中國各地，這是一個相當普遍的現(xiàn)象。如何以有限的警力，有效應對日趨繁重的工作，是基層警務機制改革的一項主要議題。

中山市近年來探索借助社會力量、采用科技手段以及激活現(xiàn)有警力等方式，積極推動警務機制改革，突破警力“瓶頸”，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提高警務效能和便利群眾的“雙贏”效果。

“借力”社會協(xié)作力量

車多人少，警力短時間內又不可能“按需增長”，中山市公安局交警支隊想到了“借力”。

中山市公安局交警支隊支隊長劉大明告訴《瞭望》新聞周刊記者，該支隊近年來在車輛管理方面探索靠前服務，并大力借助社會力量來分流交警的壓力，實現(xiàn)了四個“一站式”：

一是車輛注冊登記“一站式”。針對原來全市只有一個機動車注冊登記點、群眾購車上牌不便的情況，在中山市南部和北部兩個鎮(zhèn)區(qū)各增設了一個機動車注冊登記委托發(fā)牌服務站，在購車現(xiàn)場即可選定機動車號牌。

二是車輛轉移登記“一站式”。為方便二手車交易，中山市公安局交警支隊先后在全市三個交易市場分別設置轉移登記服務站，通過外派民警檢驗車輛、計算機網絡核對檔案和確認身份、利用社會資源現(xiàn)場出證等，將辦理周期由原來一個星期縮短為2小時。

三是車輛注銷登記“一站式”。在中山市物資回收企業(yè)設置機動車報廢服務站，群眾只需將機動車及相關資料送至物資再生利用公司，就可以辦結車輛報廢手續(xù)。

四是駕駛人體檢證明“一站式”。通過與醫(yī)療機構建立計算機網絡，實現(xiàn)群眾學駕體檢在醫(yī)院當場領取到“受理回執(zhí)”即完成業(yè)務辦理。

中山市舊機動車交易中心總經理張燦成說，過去二手車交易辦證要在市場、交警部門之間往返兩趟，奔走四五十公里，跑五六個窗口，現(xiàn)在只要在一個地方、一個窗口就可以辦好，降低了老百姓的“交易成本”。

對于交警部門，這項措施也一舉兩得。“如果不借助社會力量，要滿足現(xiàn)在的工作需要，可能要將我們現(xiàn)有的民警、輔警和雇員人數(shù)翻一倍。”中山市公安局交警支隊車管所辦公室主任李昶江說，分流工作量之后，中山市交警部門可以把更多的警力投放在加強交通管理上。

警力不足“科技補”

中山市是著名的僑鄉(xiāng)，現(xiàn)有常住人口約146萬人，而旅居港澳臺及海外的同胞僑胞則多達80萬人，再加上數(shù)以萬計的外資企業(yè)，人員對外交往十分頻繁。

中山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主任周云峰告訴記者，近年來護照和港澳通行證的年辦證量驟增至百萬證次，這一數(shù)字一度接近北京等特大城市，而辦證大廳總共只有40個民警，工作強度非常大。

中山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選擇“向科技要警力”。周云峰介紹，2004年該處與科研單位合作開發(fā)研制出“IC卡自助申請機”，辦事群眾只要持IC卡直接在申請機上點擊觸摸屏，就可以進行自助申請，并可以完成受理、收證、繳費、速遞和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等服務，整個過程只需要20多秒，免除了以往排隊、填表、收費等環(huán)節(jié)的等待。

2009年5月，中山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率先啟用了自行研制的“智能發(fā)證機”。申請人只需要憑受理回執(zhí)上的條形碼，就可以在12秒之內取到所需證件。該處辦證大廳的民警劉炯然說，過去采用人工方式，發(fā)證要先查到簽收時間，然后在柜子里找，往往需要三四分鐘，而現(xiàn)在所需要的取證時間還不到過去的1/10，大大減輕了民警的工作壓力，也縮短了群眾的等待時間。

本刊記者在中山市采訪了解到，為緩解警力的不足，當?shù)鼐椒e極探索建立用科技手段來彌補警力不足的機制。例如，中山市三角鎮(zhèn)近年來經濟發(fā)展迅速，戶籍人口加上外來人口有近14萬人，而公安分局只有70多名民警，管控壓力較大。為此，三角鎮(zhèn)投入資金350多萬元，建立起了100%覆蓋全鎮(zhèn)重點部位和主要出入路口、全部工業(yè)區(qū)的社會治安視頻監(jiān)控平臺，民警在監(jiān)控室里隨時可以看到全鎮(zhèn)的情況，大大提高了社會監(jiān)控能力和打擊違法犯罪能力。

加強考核釋放現(xiàn)有警力潛能

中山市看守所是一所特大型看守所，月均關押量約4000人。2008年和2009年，這個幾年前的“黃牌所”連續(xù)被公安部評定為“全國一級看守所”，所長胡學增說，這與堅持實行“定崗定責”的績效考核有直接關系。

胡學增說，過去看守所民警年齡結構偏大，工作壓力大，不少民警缺乏上進心，再加上過去公安隊伍的管理評價方式主觀性較強，常常存在“干多干少一個樣、干與不干一個樣”等現(xiàn)象，不利于調動民警工作的積極性，看守所工作不力，一度被掛了“黃牌”。

從2005年開始，中山市看守所開始實行“定崗定責”的績效考核。根據(jù)每個崗位不同確定其職責，并細化為考核分，每個月底進行考核，沒做到的就扣分。“考核分跟崗位津貼、評先評優(yōu)、提拔晉升等‘掛鉤’，既保證了考核的公平公正，又明確了各個崗位的職責，各項工作逐步走上了規(guī)范化的軌道，民警的積極性也被調動起來。”胡學增說。

近年來，中山市公安局探索民警網上績效考核機制，不斷挖掘現(xiàn)有警力的潛力，各項工作走在廣東前列。2009年4月，廣東省公安廳開始逐步在全省基層所隊部署“工作執(zhí)法一網考”，即通過省公安廳開發(fā)的公安網絡、民警績效考核系統(tǒng)、警務綜合平臺等信息化手段，對民警的工作、執(zhí)法質量進行量化考核。民警每天的工作都要錄入計算機，系統(tǒng)將根據(jù)工作的數(shù)量和質量給予評分。

中山市將過去的探索全部納入“工作執(zhí)法一網考”，截至目前，占全體民警總數(shù)的80%的3771名民警已使用新的網上績效考核系統(tǒng)?？己私Y果與經濟激勵、晉職晉級、評優(yōu)評先、年度考核、警銜晉升和入黨六個方面掛鉤。2009年底，中山市公安機關試用期滿到期轉正的845名副科級以上領導干部全部應用“一網考”結果作為考核依據(jù)之一。

中山市公安局三角分局局長劉偉剛說，在“工作執(zhí)法一網考”之下，各警種、各部門可根據(jù)不同崗位特點，科學調整考核方案、考核指標和考核分值，發(fā)揮“指揮棒”的作用，通過考核體現(xiàn)管理者的導向，民警也能夠明確自己努力的方向，并清楚自己在單位中的整體表現(xiàn)，促進形成良性競爭的氛圍。